回望2023亚洲杯(5)：没战略眼光 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体坛周报全媒体记者马德兴报道

2023亚洲杯已落幕，亚洲足坛接下来的大赛就是3月下旬的世预赛36强赛两场小组赛。不过，相比而言，还有不到2个月依然将在卡塔尔进行的第六届U23亚洲杯暨2024年巴黎奥运会男足亚洲区预选赛决赛阶段比赛恐怕也是重中之重。在绝大多数人看来，亚洲杯和U23亚洲杯是截然不同的两个赛事，而且两者之间也未必有某种必然的联系。但实际上，这恰恰就是中国足球当下最大的问题：一步落后、步步落后。我们在整体发展的构建特别是国字号队伍的建设方面完全没有自己的战略规划与设想，更不可能形成自己的体系。所以，中国足球每况愈下也就成为了一种必然。

(1)亚洲杯的定位究竟是什么？

三年疫情，让中国被迫放弃原本应该在本土进行的亚洲杯主办权；而近一年多以来全面而深入的反腐运动，让中国足坛上下人人自危、足球人心神不宁。在这样的一个大背景下，中国队此番出战亚洲杯的定位究竟是什么？如今2023亚洲杯已结束，中国足球恐怕至今还没法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面对历史最差成绩，更多地人依然认为中国队不应该是这样一种表现，所以自然而然地要求主教练扬科维奇下课，和以往一样以此来承担责任。

同样的问题，对其他参赛队或许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譬如，以接办亚洲杯的东道主卡塔尔队为例，因为2022年本土主办的世界杯上令人失望，希望通过此番承办亚洲杯来挽回颜面，因此，球队不惜一切代价要争取卫冕并最终如愿以偿。再譬如韩国队，虽连续10届进世界杯，但时隔64年未能再捧亚洲杯，因此，“结束64年没有亚洲杯冠军的历史”便成为本届韩国队首要任务和目标。而球队在半决赛中落败于约旦队后，韩国上下要求克林斯曼下课恐怕也就顺理成章了。再譬如日本队、伊朗队，时隔13年后和时隔48年后重夺亚洲杯，也是各自的首要任务和目标，尽管谁也未能如愿。

对更多的球队而言，此番亚洲杯目标并非为夺冠，而是希望以此为契机，在展现自己的同时更为随后的世预赛进行准备与谋划。而像印尼、越南等这样一些实施“一肩双挑”的队伍，则除了国家队争取有良好表现之外，更在为随后的U23亚洲杯亦即巴黎奥运预选赛进行准备。

唯独中国队此番出征亚洲杯，目标和任务似乎并不是那么明确。记者先前曾询问过主教练扬科维奇，为什么不多带一些更年轻的球员出战亚洲杯？毕竟如今的中国国家队最大的问题就是青黄不接。但扬科维奇似乎有难言之隐，只是强调：年轻球员需要更多地在联赛中打上比赛。而据了解，扬科维奇确实也曾有多带一些年轻球员出战的设想，但有关方面还是想要争取一下好成绩，担心因为多带年轻球员的话，可能会打得一塌糊涂。所以，要争取好一些的成绩，还是应该多带些老队员。

也正因为此，面对小组赛2平1负、一球不进的现实，可以说各种设想和计划全面落空：“想要成绩”，成绩却拿不出手，反而是历史最差成绩；说“培养和锻炼年轻球员”，可国足此番是亚洲杯平均年龄第三高的队伍，甚至没有一名U23球员能有出场的机会。亚足联在2023亚洲杯落幕后，列出了本届杯赛上表现最出色的10位年轻球员、以评选出“未来之星”。10位候选人全是U23球员，最小的才19岁，即2004年出生的阿联酋队前锋苏尔坦·阿迪尔。而中国足坛2004年出生的球员如今都在作什么呢？

(2)立足世预赛与练兵奥预赛

亚洲杯对亚洲更多的球队而言，就像记者先前在

《回望2023亚洲杯》系列(1)：世预赛的前哨战变成中转加油站中所提到的那样，是2026年世预赛中的一个中转加油站，通过亚洲杯来检验队伍。迄今为止，除了阿曼队、巴林队以及韩国队三支队伍宣布换帅之外，塔吉克斯坦队是因为足协与主教练续约条件未能谈妥而宣布分手，其他19支队伍(中国队之外)均已经明确主教练继续履职。

阿曼队换帅是因为主教练伊万科维奇未能率队实现预期，韩国队的克林斯曼下课也一样，而以小组头名身份出线、晋级16强的巴林队换帅则是认定“主教练业务能力不行”。至于其他球队，虽然成绩不如意，但足协还是选择了继续信任，如越南队的主教练特鲁西埃、日本队的主教练森保一等。而且，这些国家和地区的足协还有其他考量。

或许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样一个情况，即征战本届亚洲杯的24支参赛队中，有105名2001年1月1日或以后出生的球员，也就是未来巴黎奥运会男足赛适龄球员。这24队中，有15支球队将出战今年4月15日在卡塔尔展开的第六届U23亚洲杯暨巴黎奥运预选赛亚洲区决赛阶段比赛，只有科威特的国家队，无缘本届亚洲杯。这15支球队中，总共有77名奥运适龄球员，其中也包括中国队的第四门将蹇涛。但是，正如记者先前曾提及的那样，蹇涛之于中国队的作用就是“成功地让中国队的平均年龄降低、避免继2019年后再度成为亚洲杯赛平均年龄最大的队伍”，因为蹇涛在三场比赛中全部都在23人参赛名单之外。

但是，对于其他70多名国奥适龄球员而言，通过本届亚洲杯的锻炼或是感受，至4月展开的U23亚洲杯时，或许将迸发出更大的潜能和战斗力。

譬如，记者在亚洲杯之前采访同组对手塔吉克斯坦队主教练塞格尔特时，他就直言：“现在的塔吉克斯坦国家队中有10名球员可以去参加U23亚洲杯，现在的塔吉克斯坦U23国家队或许将是有史以来最强的一支U23队伍！当他们去参加U23亚洲杯时，请相信我，我们将会有非常高的机会去争取到一个非常好的位置！”而在本届亚洲杯上以黑马姿态杀入八强的同时，请注意：塔吉克斯坦国奥队员有4人场场首发，而且是前中后三条线都有。未来的U23亚洲杯上，塔吉克斯坦队或许又将有惊人之举。

再譬如未来与中国国奥队在U23亚洲杯赛上同组的三个对手。去年9月大连的奥预赛期间，阿联酋队与中国队战成了0比0。而此番亚洲杯上，阿联酋队居然有多达7名球员随队出战亚洲杯。这7人中，有4人参加了去年的中阿之战，更有3人甚至都未曾进入原来的国奥队参加过哪怕一次集训，但葡萄牙籍主教练本托却大胆提拔使用，像26号巴德尔·纳斯尔甚至场场首发、打满390分钟！而在国奥队身披21号球员、此番身穿23号球衣的苏尔坦·阿迪尔年仅19岁，已经成为主力中锋，并有2球入账。如果不是因为严重受伤退出，恐怕大概率将打满全部比赛。当这几人重新回归阿联酋国奥队、再战中国国奥队时，阿联酋队显然是能有“加量”，但中国国奥队的“加量”又在哪里？

即便是像日本队，在有那么多旅欧球员的情况下，森保一选择国奥适龄球员细谷真大身穿11号球衣，恐怕目的还是希望培养新人、为日本国奥队“加量”。而且，此番日本国家队出战亚洲杯。日本足协还是和以往一样，选拔5名2005年龄段的U19国青队希望之星中村圭佑(GK)、市原吏音(DF)、本间·贾斯汀(DF)、大关友翔(MF)、贵田辽河(FW)等跟随国家队参加训练，用日本足协国家队强化委员会委员长山本昌邦的话来说，就是“这是让这些U19国青队的核心球员更好地在场上理解、体会国家队的氛围，同时也是为日本足球的未来进行考虑。”

(3)看沙特16岁球员想起王钰栋

更令人感慨的恐怕是最后时刻幸运搭上16强末班车的印尼队。印尼队此番拥有10名海外球员、9名归化球员，而且还是平均年龄24支参赛队中最小的，只有24.33岁。但如果仔细查看印尼队的参赛球员，可以发现这样一个事实：26名报名参赛球员中，有11人是巴黎奥运适龄球员，而且归化的9名球员特别是新近归化的6名球员全部都是2001年1月1日以后出生的年轻球员！换而言之，身兼印尼国家队、国奥队主教练的申台龙，在考虑问题时并不仅仅局限于亚洲杯、世预赛，同时也将国奥队冲击U23亚洲杯赛纳入了考虑范围之内。而且，由于东南亚还有两年一届的东南亚运动会，下一届东南亚运动会定于2025年进行，参赛球员为2003年1月1日或以后出生的球员。此番参加亚洲杯赛的26名球员中，有5名是2023年出生的球员。这就是说，申台龙已经通过这次亚洲杯赛，把未来几年印尼几支国字号队伍的建设问题全部都统一纳入其中、进行一盘棋的“规划”了，特别是在“归化”球员的问题上，不止是应付眼前，而更着眼于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其中就更不用说2026年将在日本进行的下一届亚运会男足赛了。

本届亚洲杯赛上，印尼队的首发阵容中基本有七至八名国奥适龄球员，11名适龄球员中，有7名球员参加了球队全部4场比赛、2名球员参加了球队3场比赛。以这样一个阵容再出战U23亚洲杯赛，又将会是一个怎样的情景？

同样，越南队在本届亚洲杯上成绩不理想，远无法和上届八强相比。但身兼越南U23国奥队主教练的特鲁西埃此番选择9名国奥适龄球员随队出征，从名单公布之日起，越南国内的球迷、媒体就颇有微词，一大理由就是“没有派遣最好的阵容出战亚洲杯”，且“很多年轻球员甚至连一线队比赛都打不上”。的确，从成绩角度来说，特鲁西埃此番所率的越南队三战三败，但越南队在比赛中所展现出来的技战术含量以及4个进球，仍赢得亚洲足坛人士的首肯，一个更客观的说法是“队伍还是年轻”、“成长中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当以这9名亚洲杯球员为主组成的越南国奥队征战4月份的U23亚洲杯赛时，面对同组的乌兹别克队、科威特队以及马来西亚队，越南队未必就没有机会杀入到八强之中。

类似的还有乌兹别克斯坦队、伊拉克队、沙特队等闯入16强的队伍，分别有7名、7名、5名国奥适龄球员。当这些国家的国奥队出战U23亚洲杯赛时，恐怕队内的国奥适龄球员同样将扮演重要角色。特别是像沙特队的14号塔拉尔·哈吉，这位2007年9月16日出生的球员在最后阶段因为出现违纪球员而被临时召入队中，在对阵泰国队的小组赛比赛只是替补出场，但却有幸成为亚洲杯历史上最年轻的出场球员，16岁4个月零9天！

在2003年6月于泰国进行的U17亚洲杯上，哈吉在对阵塔吉克斯坦国少队的小组赛第二轮比赛中一人独中两元，帮助沙特国少队以2比0取胜。在对阵中国队的比赛中，哈吉仅仅只是在下半时替补出战。但是，谁能够想到：半年之后，哈吉就已经代表国家队出战了。而在那届U17亚洲杯上，比哈吉还多进一球的中国国少队“希望之星”王钰栋呢？缘何中国国家队就不能敞开大门、破格提拔？更何况，自U17亚洲杯赛创办至今，中国还没有哪一位前锋能够在预选赛或决赛阶段比赛中成为最佳射手的，但王钰栋已经在2022年的预选赛中创造了历史。对于这样有潜质的青少年球员，我们的国家队缘何就是“视而不见”？恐怕说到底还是一个“理念问题”。

(4)国足建设没体系从选帅开始

2019年阿联酋亚洲杯时，时任主教练里皮就应该对国足更新换代、启用众多更年轻的球员。但因为里皮与中国足协的合同即将在亚洲杯赛后到期，因而根本就不考虑“身后之事”，基本以老队员为主出战，让国足错过了一次绝佳的换血良机。五年后的亚洲杯赛，扬科维奇原本也应该大胆换血、带更多的年轻球员出战。但是，中国队再一次错过了这样的良机。面对即将展开的世预赛36强赛，中国队或许依然还是会用老队员来应对，因为在更多人的眼里，年轻球员“没有大赛经验”。所以，中国足球就是这样一次次地陷入一个“死循环”，越是不敢启用年轻球员、年轻球员越是无法冒出来。导致这种情况，其实与足协的选帅有很大关系。

就像扬科维奇上任后不能说其不兼顾国家队下面的“梯队”。过去一年中，99年龄段U24亚运队因需完成杭州亚运会任务，扬科维奇不可谓不支持，更何况亚运队主教练久尔杰维奇还是他推荐而来。所以，每次提及国奥队时，扬科维奇总是大谈99年龄段亚运队，但中国的“国奥队”实际则是2001年龄段队伍，在国奥队与国家队之间，就不存在某种联系，国家队似乎也从不会考虑国奥队的建设问题。这恐怕不是扬科维奇的“错”，中国足协从一开始就没有顾及过国家队、亚运队、国奥队乃至更往下的国青队之间的关系，整个“国字号”队伍的建设也不是进行“一体化”的思考与设计，只是围绕着“赛事任务”而展开。

譬如，今年年内，2005年龄段队伍要参加新一届U20亚洲杯预选赛、2008年龄段队伍要参加新一届U17亚洲杯预选赛，所以赶紧任命这两支队伍的主教练、展开备战。如今，国家队因亚洲杯成绩不理想，各方都不满意，加上3月份就要展开世预赛，如今的足协就赶紧忙着为国家队选定一名新的主教练。至于国家队与国奥队、乃至国青队的衔接问题，根本无暇顾及，反正就先应付着。尽管这种状况谁都知道需要改变、而且也必须作出改变，但因为是“常态”，且这么多年反正就是这么过来的，所以继续如此肯定不会“出错”。

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亚洲杯赛结束之后，印尼足协在坚持申台龙继续兼任国家队与国奥队主教练的同时，任命技术总监英德拉·斯贾菲里为新一届印尼U20国青队主教练兼新一届U17国青队主教练。当初申台龙除了兼任国家队与国奥队主教练之外，还曾是U20国青队的主教练，但因为实在分身无术，推荐英德拉担任U20国青队主教练。如今，印尼足协在国字号队伍的体系建设方面向着“一体化”又迈进了一步。

越南足协则在春节之前就已经明确：特鲁西埃继续身兼国家队、国奥队主教练的同时，任命先前曾担任过特鲁西埃助手的越南本土教练黄英俊担任新一届U20国青队以及U17国少队的主教练。在去年，黄英俊就已经先后率越南U20国青队以及U17国少队参加过乌兹别克U20亚洲杯赛以及泰国U17亚洲杯赛。这意味着越南国字号队伍的体系也在逐渐完善之中。

马来西亚足协2月14日召开第10次执委会会议，一致决定现任马来西亚U23国奥队西班牙籍主教练胡安·加里多在担任U23国奥队主教练、率队准备4月份U23亚洲杯赛的同时，正式兼任新一届U20国青队主教练。加里多先前就是马来西亚国家队教练组中的成员。这个决定也意味着马来西亚的国字号队伍体系也已经完成了“一体化”。

至于泰国足协，“美女领队”伍伦盼在2月8日的泰国足协换届选举大会上胜出、成为“美女主席”后，虽尚未全面履新，但其施政纲领中的泰国男足国家队“一体化”建设已经有了全新的情况。目前，伍伦盼正游说泰国国家队的日本籍主教练石井正忠兼任国奥队主教练、率队出战4月份的U23亚洲杯赛，而原来的国奥队本土主教练伊萨拉担任助理教练。先前，泰国新一届U20国青队已聘请了德籍日本教练悠纪·理查德为主教练。据称，伍伦盼已与日本退役球星本田圭佑达成一致，后者大概率将出任泰国新一届U17国少队主教练。这就意味着：泰国的国字号队伍将全面“日化”、坚定“日本足球路线”。

当我们在感慨东南亚足球进步时，再对照一下东南亚诸国的国字号队伍建设，或许就可以清楚地知道别人为什么进步、而我们则在不断地下滑。

中国足坛不是不强调“国字号队伍体系建设”，但也就只是存在于各种“文山文海”之中、存在于各种“口号”之中。而且强调的结果就是四五年前的10支男、女国字号队伍加上1个技术总监，来自于全球11个不同的国家和地区，成为名符其实的“八国联军”！

“一步落后、步步落后。”这就是如今的中国足球！于是，接下来该发生的事情就是：中国足协宣布换帅、新帅准备世预赛。至于“如何更好地发展、国字号队伍如何更好地进行一体化建设”？回答或许就是：“等世预赛36强赛打完、出了线之后再说吧。要是不出线，一切都是白搭。”中国足球就是在这样的低水平“循环往复”中进一步堕落！